将水床收拾好，博士说不需要带太多东西，二人的行李也从三个大箱子变成了一个行李箱和两个背包，这点工作量完全可以让小叶代劳，于是在宿舍区留了些不重要的物品后博士和温蒂便往楼梯的方向走去。他们没怎么交谈，偶尔把身子靠到玻璃栏杆那侧看看建造在悬崖之下的走廊和天井，就这样沉默着一直到楼梯口。和刚进这实验室的时候一样，博士靠着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记忆找到藏于暗处的开关再激活，迷宫一样的解题流程被简化到只需要写个“解”，随之打开的门和光亮直接引导他们走到了电梯间。

门缓缓打开，电梯间的装修和外面走廊的风格保持了同步，但里面的轿厢则让人有一种微妙的违和和怀旧感，不是古早的帝国大厦里那种华丽的大理石轿壁，也不是龙门和特里蒙流行的充满科技感的光亮和平滑材质，这电梯内部的光源只够温蒂勉强看清博士的身形，昏暗中的墙壁并没有特别明显的颜色，就好像老城区十多年前的商城里安装的那种型号，老旧但有人维护，还算整洁。温蒂先博士一步走进了电梯，转过身给看着博士和小叶进来的位置适当挪了挪地方，而博士依旧沉默，挤进来后像是做好了什么准备似的深呼一口气，接着悄悄握住了小海龙的手。

密闭的电梯并没有按钮，只在”砰”的一声关上门后传来的轻微的失重感让温蒂认识到他们正往地下前进……“砰”…这样的声音实在是让人怀旧，就好像是设计者刻意为之的一样。这里面也没有显示楼层的指示灯，一分钟时间，温蒂无法得知他们下降了多少米，直到一阵凉风吹到脸上她才发觉面前的电梯门已经消失不见，而视线内取而代之的景观则是和楼上相似的走廊。

确实是到了，不过怎么没有同样怀旧的“叮咚”提示音？不是搞得很仿古吗？温蒂对这种不完整的模仿感到怀疑，或许这门并不是传统意义上是门，而是传送入口之类的东西？

“ 这是…到了哪里？”温蒂看了看身旁的博士，期待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而博士则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一身轻地朝外面走去，并没回应此刻充满疑惑的小海龙。温蒂看了看四周，外面走廊的亮度相比上面要暗许多，这片区域并没有透光的窗户或是通风口，它不断向前方延伸，两侧的墙壁和玻璃划分出一个个网格，看起来就像深夜空无一人的商场或博物馆，不过网格里面具体是什么东西…现在还模模糊糊的看不清。

“这设施地下的部分被叫做Core。”博士的声音打断了思考中的温蒂，他转过身来微笑着，看起来心情不错，似乎是想等小海龙对这里有一个初步的了解了再慢慢讲解。

“Core…那不是核心的意思吗？“

“是，核心，但也可以理解成一种风格……这是大帝给我的解释。不过我觉得再加个水池当前缀，叫做池核更准确一些……具体的原因嘛，一会儿你就能理解了。”博士指了指走廊，示意温蒂跟着他继续探索这个陌生的地方。

二人在昏暗的荧光中行走，刚才模模糊糊的网格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温蒂发现那些玻璃制成的透明屏障后实际上是一个又一个的水池——或许是游泳池，伊比利亚风格的，汐斯塔风格的都有。她时不时驻足往旁边的地方看，周围的景观都让她感觉新奇而又怪诞，正如博士所说的——“池核”。有些泳池散发出更多干净核心的氛围，色调主要是白光和淡蓝色的水体，而另一些则在外观上更加怀旧，由小块的瓷砖密密麻麻铺成了水池的内壁，和十几年前伊比利亚修建的老式泳池类似。好奇心让温蒂想更加靠近这些水池旁边参观一番，可这些景观都像是被布置在橱窗里的商品，找不到门，也不知道从何而入。

“温蒂，你对这个地方有什么感觉？”博士又回过头来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感觉？刚才走过了至少十个像泳池的…房间，我感觉这里就像是什么水池题材的展览馆。”而温蒂则是把自己最直白的感想表达了出来。“但是…这里的光线和色调很奇怪，不像是现实中能存在的地方。”

“比如那间，隔着玻璃看，我还以为是很久以前的低分辨率屏幕的画面呢。”温蒂看向左边的一个，那是个有标准游泳池大小的展览柜，里面的灯光只能照亮差不多七成的面积显得诡异且寂静，“就好像……”

“梦境，是吧？”博士在温蒂说出这个词之前就揭晓了答案。

“是，感觉只有做梦的时候眼睛里才会看见这种模糊的效果。“

“那温蒂听说过阈限吗？“

“阈限…我记得是前几年各国的城际网上流行过的一种艺术，就是给一些拍摄无人的场地然后加上模糊和阴影以达到做旧的效果…好像确实挺适合这里的？”

“博士突然搞起奇怪的问答游戏了……别卖关子呀。“温蒂抬起头看向博士，抱怨似的用食指戳了两下后背，每次博士想给她展示什么新奇的东西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变得有些得意忘形——她也差不多习惯这种表现了。

“咳咳，简单来说，那些网上流行过的概念和怀旧图片都是通过图像处理技术模仿的记忆里的怀旧场景，但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则是记忆本身，但不只是我们的记忆，还有很多其他人的。”

“记忆？“

“是，我们在很多人的记忆里。“

“听起来好奇怪……”

“前几年去萨尔贡，小刻吃毒蘑菇说自己去了什么……意识帝国？和这个应该是差不多的东西，把意识上传到什么地方然后下载到现实里，大概能这么解释，他们确实把记忆或梦境中的事物转移到了现实里。“

“那这也和博士的前文明有关吗？“

“有关，但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只是知道它的存在，顺便用用而已啦，欸，温蒂怎么开始说起前文明了？“

“唔..博士昏迷的时候，我把这里的各种文件都给看了一遍，但我还是不理解怎么会有让记忆里的场景复现到现实这种奇怪的技术，前文明…一直纠缠博士的前文明可真是……神奇。“温蒂吸了一口气，试图再用嗅觉感受这些由前文明的记忆构建出来的泳池场景，她感觉到这些水池所处的环境似乎也各有不同，有几个带有很浓的氯气消毒过的气味，很明显是室内的游泳池；另一片水池则带着温蒂再熟悉不过的海风的咸味。

“不过为什么以前在这里的人们用记忆搭建出来的场景是各种各样的水池呢？”

“不知道，可能大家一开始都是活在水里的吧。“

“这理由也好奇怪…“

“毕竟我只是知道有这些东西存在，但具体为何我完全没去探究呀。”

你一句我一句，两人沿着狭长的走廊走到尽头——和楼上完全一样的自动门。这回不用博士再搜寻记忆往门锁那输一串密码，二人一走近，那门就自动开启了，估计只是记忆复现了建筑的样式和功能，而这种密码的设置并不会跟着转移过来。里面比走廊要明亮不少，像是有自然光的照射，同样是一片水池，但从建筑结构来看这里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游泳池“，比起泳池，这里看起来更像一个教堂的中殿。巨大的承重柱立在矩形的水池两侧，天花板是平行的多个拱形，真正的泳池永远不会到处都是瓷砖，而只是将它们铺在泳池内，可视野里白色的瓷砖铺满了这片空间的地面和墙壁一直到头顶的天花板，到处都是黑色的线条和白色的方格，还有一些暖光的黄色。中殿…大厅…水池…该怎么命名这里更为合适？博士没继续往前，他站在入口处摸着下巴，似乎是在思考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这几天我们可以住在这里。”博士指了指右手边的一扇铁门，上面写着安全出口的标识，看起来和酒店里通往楼梯间的大铁门一样。

“安全出口…不像是能住的地方会有的门啊……”看了一路熟悉又略微脱线的场景，温蒂差不多能接受这种怪诞的设定了，但还是会默默地在心里如此吐槽。

“啊，这也可以吗？”推门而入，温蒂惊讶于眼前的景象终于不是看了好久的水池，而是她和博士生活了好几年的房间。床、写字台、洗脸池、衣柜，至少卧室和主卫基本的家具都好好从记忆里转移出来。唯一和原版不同的是，这个卧室的地板变成了透明的玻璃，下面还是深蓝色的水池，夜灯一样的光亮照到无比平静的水面，显得静谧又有一点让人不安。

“没错，这里应该是混入了我们的记忆，但是有一些偏差，啊，地板还是被那些池核影响了。“博士看着客房的样式自言自语，在确认自己没有来错地方后就让小叶把行李往角落放好。

“博士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布局的呢？”

“凭感觉。”

“又是好奇怪的回答。”又是背后被食指戳了两下。

“确实凭感觉，我说了这里也混合了我们的记忆呀。”

“唔...看起来很干净，好像每天都有被好好打扫一样，还不赖。”温蒂不知何时从箱子里掏出来她一直要带着的清洁设备对着床铺扫描了一会儿，看来屏幕上显示的数值令她相当满意。“啊，家里的清洁海龙应该也有在好好工作吧…”

“肯定会一样整洁啦，别担心，来这里之前我给阿米娅留的备忘录里还拜托她注意下我们那屋的情况的。”博士颇为自信地说道，“总而言之，这里相当于他们创建出来的一个疗养院，上面是实验设施，下面是他们休息的区域，然后呢，现在则变成了可以休息的很大的水池，对我们来说就是绝佳的度假场所了。”

“度假？”听到这个词，温蒂突然愣了一下，她这时候才发觉自己对当下情况的理解出了些差错，她本以为来到这个地方还有什么工作要做，直到博士顺口说出这个词才反应过来，“所以，我们现在这是在…度假？”

“是，度假，什么也不做的度假。”博士边说边坐下把脚边的行李箱打开整理起了衣物，“回到陆地的时候看到温蒂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这几个月一直在硬撑，完全是过劳了的身子，把深海这样一件大事处理完，我们也该放假了。“

“博士，不会又在硬撑什么事还不想告诉我吧？“

“啊？不是呀，我不是和你说过嘛，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就私奔到没人的地方去，现在我们这不就到了。”

“私奔…？那不是每次博士不想工作了就会说的……“

“对吧~我从不食言的。“

“那博士还说过等一切都结束了就把困扰你的东西都倾诉出来。”

“啊…困扰我的…也行，嗯，蒂蒂你说过这两天是把设施里的文件读过一遍了吗？“

“是，档案室里的我基本都试着翻译阅读了，基本能弄懂。“

“那…好，我可以慢慢和你说，全部。“

“不过嘛，现在还是好好放松的时间，先不管这些了“

“嗯……”

“温蒂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想问的…博士为什么要选择这里度假呢？回罗德岛了再找个地方也行吧，凯尔希医生肯定会批准的。“

“呃…发现这座设施只是整理记忆时的偶然发现，但现在一对比…罗德岛还是有一点吵闹，我更想在安静的地方呆着。而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绝对不会有人打扰，正好能用。”博士说着收好了东西，他看向房间的窗户，外面像是什么礁石的深沟，长满了苔藓和藤壶，再往外看还有个亮着光的小洞，他们应该处于温蒂先前看见的天井底部，

“单纯是我的私心，想把堆积起来的垃圾一样的记忆收拾干净再安心和想在一起的人在一起，度假……度蜜月？”

“蜜...啊，哈哈哈哈——”这下温蒂突然理解了些什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还想到这里了呀，好弯弯绕啊博士。”

“那么，温蒂你愿意和我一起在这里呆几天吗？“

“怎么说得和求婚一样…我当然愿意呀。“

“因为没说够，想天天说。”

“博士又开始了呢。“

“嗯……不过这里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呢，网络肯定是不用指望了，连不上伊比利亚那已经快烂完了的城际网，但是……现在连prts都没啥反应，这可太清静了…就当我们在一个孤岛上都行。“

“没事，我只要博士就够了。“

“呜哇…我的小海龙不也在说这样肉麻的情话吗”

“很…肉麻吗？博士原来的日记写得比这个过分很多吧。”

“……倒也是。”

“而且这里的景色这么奇特，不去逛逛挺可惜的，感觉光这个就足够我们安排了。“博士选择的度假只是一次偶然，而温蒂似乎已经为这个偶然的度假拟好了大概的计划。此时她的脸庞周围好像开满了花，一直绷紧的弦在这几天缓缓放松下来，终于回到了能够度假的状态。

“唔…看来确实没选错地方。”博士看着温蒂的笑颜，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呢？“

“现在呀…现在先吃早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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